东西问丨汪筱林：亿万年前“翼龙伊甸园”为何惊现新疆哈密？

问题:为什么几亿年前翼龙伊甸园会出现在新疆哈密。

——访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王晓林

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大学教授，古生物学家王晓林带领科考队10多年来，在新疆天山南北连续进行野外科学考察，发现哈密翼龙动物群，采集一批翼龙，恐龙化石进行抢救性研究，推动了化石及其遗址的保护工作最近几天，他在北京接受中新社东西问专访，揭秘哈密翼龙伊甸园发现的始末，解读中生代空中霸主翼龙的前世

采访记录总结如下:

中新社:翼龙和恐龙是什么关系与鸟类和蝙蝠有关吗

王晓林:翼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飞行爬行动物，也是第一种飞上蓝天的脊椎动物大约2.3亿年前的三叠纪晚期，地球上同时出现了翼龙和恐龙翼龙飞上天空，恐龙在陆地上奔跑它们在6600万年前白垩纪末的地球第五次大灭绝中同时灭绝，在地球上生活了约1.6亿年

关于翼龙和恐龙的关系，首先要明确翼龙不是恐龙翼龙是会飞的爬行动物，不是会飞的恐龙它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既近又远:它们来自一个约2.3亿年前三叠纪晚期的共同祖先，亲缘关系相当于人类的表亲，但是，翼龙主宰天空，恐龙主宰陆地它们的骨骼形状和结构非常不同，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脊椎动物类群

地球上能飞的脊椎动物，目前已知的只有翼龙，鸟类和蝙蝠翼龙最先飞上蓝天，是三者中唯一灭绝的比最早的鸟类始祖鸟早了约7000万年蝙蝠是唯一会飞的哺乳动物三者细长中空的骨骼非常相似，但形态结构却大相径庭翼龙不可能进化成鸟，更别说新一代的蝙蝠了

中新社记者:哈密的翼龙伊甸园是如何被发现的有什么特点与新疆乌尔禾翼龙动物群有什么关系

王晓林:哈密翼龙伊甸园位于新疆天山南麓，哈密以西的戈壁地区它属于吐哈盆地丫蛋的一大片无人区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研究所邱占祥院士于2005年首次发现随后，我们组成科学考察队前往哈密戈壁翼龙化石发现地及其周边地区进行连续的实地考察2006年，在戈壁发现了丰富的翼龙化石，相关的野外科考，研究，保护等工作一直持续至今

哈密翼龙化石分布区是目前已知的世界上最大，最丰富的翼龙化石产地化石分布面积可达数千平方公里在已发现的七八十平方公里的富集范围内，每平方米至少有一个翼龙个体据推测，上亿只翼龙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这里不仅有丰富的不同发育阶段的翼龙骨骼化石，还有大量三位一体保存的翼龙蛋和胚胎化石在此之前，世界上只发现了4枚翼龙蛋，其中3枚保存了胚胎可是，哈密有超过200枚翼龙蛋的报道这些立体保存的翼龙蛋和10多个立体保存的翼龙胚胎是世界上首次发现同时，哈密翼龙的头饰也首次证实了翼龙的性别翼龙从蛋，胚胎到婴儿期，亚成年期，成年期的大量化石被保存下来，代表了白垩纪繁盛的翼龙天堂，因此被称为翼龙伊甸园

天山南北的这两个翼龙动物群同属早白垩世，但在化石上却完全不同我们推测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时间早或晚，早白垩世从1.45亿年持续到1亿年左右，持续了4500万年左右哈密和乌尔禾的翼龙很可能是早的或晚的，但尚无定论，二是当时有可能天山已经升得很高，导致翼龙飞行存在地理障碍，使得翼龙无法飞越南北天山

中新社:数亿年前，新疆南北天山为何成为翼龙的家园哈密的翼龙伊甸园是怎么形成的

王晓林:为了适应飞行，翼龙的骨壁很薄，细长的骨骼内部是中空的，这就使得翼龙化石在世界范围内都很罕见且不完整，尤其是翼龙蛋和胚胎化石。

目前，翼龙伊甸园所在的哈密丫蛋占地7000多平方公里推测白垩纪有上万平方公里的大湖从沉积学和埋藏学的角度看，哈密翼龙动物群的突发性灾难导致集群死亡，即在湖中形成多次大风暴，涉及翼龙个体在空中飞行，在湖上捕鱼，在岸上休息或孵卵，以及它们的卵和胚胎在风暴中，在风暴的快速搬运过程中死亡他们的尸体被撕裂，迅速与高能风暴形成的其他泥质碎屑沉积在一起，掩埋在浅水湖或湖泊中经过1亿多年的地质过程，现在构成丫蛋的湖相地层和风暴层中的化石岩石已经形成

地层是记录地球和生命演化的百科全书地层沉积是文字，化石是书中精美的插图戈壁丫蛋组有许多突发灾害形成的沉积物，有许多层化石富集，代表许多风暴事件造成的集群死亡据推测，每一层都有数千万只翼龙每一次湖暴都是局部的，导致大量翼龙死亡，其他翼龙继续生存繁衍大的湖泊环境和灾难性的风暴事件解释了为什么这么多的翼龙生活在哈密，在哈密发现了这么多的翼龙化石

中新社记者:哈密翼龙伊甸园有哪些代表性的研究成果还有哪些未解之谜

王晓林:在哈密发现翼龙伊甸园后，我们团队于2014年在国际学术期刊《现代生物学》封面发表论文，将哈密发现的翼龙化石命名为天山哈密翼龙，并报道了5枚三维保存的翼龙蛋，这是世界上发现的首个3D翼龙蛋这些发现被认为是200多年来翼龙研究中最重要，最激动人心的发现之一2017年，《科学》杂志发表了我们在哈密抢救性采集200多个翼龙蛋和10多个3D胚胎标本的研究论文这是世界上发现的首个3D翼龙胚胎，被评为2017年中国古生物学十大进展之首

最近我们研究报道了哈密翼龙伊甸园的大型蜥脚类恐龙化石和兽脚类恐龙的牙齿，命名了中国丝路龙和新疆哈密龙两个新的恐龙属这些恐龙化石的发现不仅增加了哈密翼龙动物群的多样性，也增加了中国早白垩世蜥脚类动物的多样性和地理分布

在哈密翼龙的野外科考和研究过程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也可以称之为未解之谜比如我们认为翼龙是吃鱼的，但到目前为止，在哈密的翼龙伊甸园还没有发现鱼化石，鳞片和椎体我们发现哈密翼龙与辽西热河生物群中的一些翼龙类群关系更近，而与地理位置更近的准噶尔翼龙关系较远

中新社:从哈密发现翼龙伊甸园到发表成果论文，为什么要保密近十年。

王晓林:哈密科考队从2006年开始了大规模的野外科考，并在那一年取得了重要的发现按照古生物学研究的常规，相关结果很快就会公布但我们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翼龙化石分布区，有很大的科研潜力保护它也是科学家的责任

由于担心论文发表后化石遗址暴露，容易导致人为破坏尽管该团队继续开展科学研究，但论文尚未发表保密了近10年，直到2014年当地政府能够有效保护后才公布研究成果保密的目的是对哈密翼龙伊甸园进行有效保护，高效研究和可持续利用

多年来，我们团队一直在推动哈密翼龙—丫蛋国家地质公园及其遗址博物馆的规划和建设目前，园区项目已获批，正在积极推进园区基础设施和化石富集核心区翼龙遗址博物馆建设我们希望建成后能有效保护化石及其遗址，更好地开展科学研究和科普教育，为后人留下珍贵的自然遗产，也成为一个特色旅游景点，助力当地经济社会文化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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